作者：林彥呈

正當外界都把目光聚焦在美國聯準會（Fed）的最新動向，日本銀行（BoJ，日本央行）卻無預警放冷箭，不僅點燃日圓凌厲漲勢，也讓當天正值交易時段的亞洲股市聞訊重挫，雖然隔天立即回神，但也反映對於驚魂未定的金融市場而言，現階段最不希望的就是再有任何意外。

《風傳媒》先前曾經報導，10月下旬日圓貶破150大關之際，日本當局再次出手干預匯市，並且強調日圓過度疲軟「弊大於利」，匯率大幅波動已經為企業和家庭帶來麻煩。

當時日銀正要召開利率決策會議，市場關注貨幣政策是否即將轉向，許多金融機構相繼示警，如果日銀貿然放棄殖利率曲線控制（YCC）政策，將為全球風險資產的定價帶來麻煩。

即便是在YCC框架內的小幅調整，也有可能引發市場風暴，畢竟成本低廉的日圓讓人上癮，許多交易員借去投資其他收益更高的資產，一旦日銀轉趨緊縮，推升日圓強勁升值，勢必打亂利差交易的慣性，連帶牽動全球跨資產交易資金的流動。

結果，10月底的決策會議船過水無痕，日圓匯率逐步回穩，甚至在不久之前，日銀總裁黑田東彥（Haruhiko Kuroda）還信誓旦旦強調，通膨升溫仍不足以形成調整政策的條件。就在市場以為風平浪靜的日子還能維持一段時間，卻於12月20日這天遭受突襲，日圓空頭嚇出一身冷汗。

日銀為何選在此時出手？

日銀在2016年9月會議推出以控制殖利率曲線為目標的量化寬鬆貨幣政策框架，每年購債規模大約80兆日圓，並於2020年4月跟隨Fed腳步，進一步推出「無限QE」，完全取消購債上限。今年以來，日本則是堅持走自己的路，與全球主要經濟體的貨幣政策背道而馳，希望趁此機會揮別糾纏日本20多年的通縮夢魘。

本次會議，日本央行並未升息，而是在YCC框架內維持短率目標在-0.1%，但將10年期公債殖利率的波動區間由正負0.25%放寬至正負0.5%之間，同時宣布擴大買進公債的力道，從目前每月7.5兆元增加至9兆日圓，此舉出乎市場意料。
彭博經濟學家增島雄樹（Yuki Masujima）指出，日銀本來是全球最後一家不願收緊銀根的主要央行，如今終於撐不住，只好鬆手讓指標公債殖利率突破先前設定的交易區間，影響所及不會僅止於日本，全球金融市場都將為之震撼。
外界好奇的是，即將在明年4月卸任的黑田東彥，為何趕在這個節骨眼出手？是否先替繼任者鋪上邁向升息的康莊大道？

黑田東彥在記者會上強調，這項決策並非升息，而是為了改善債市功能，現在討論撤出寬鬆貨幣政策為時過早，後續也沒有需要再次擴大長債波動區間。

這是日本央行最後行動機會

話是這麼說，但從金融市場第一時間的反應來看，顯然許多投資人並不埋單。

瑞銀證券日本經濟學家足立正道（Masamichi Adachi）認為，無論日銀如何稱呼它，這都是朝向告別寬鬆政策跨出的第一步，同時也為新任總裁明年可能的升息行動撬開門縫。

高盛日本首席經濟學家馬場直彥（Naohiko Baba）分析，日銀強調加強日本公債市場功能的必要性，這表明它放棄負利率政策的可能性增加了。他研判，日銀不太可能進一步放寬殖利率曲線目標區間，因此接下來或許會調整政策利率目標，但在達到通膨目標之前，負利率仍是貨幣政策的核心。

「這可能是日銀展開行動的最後機會。」東京T&D資產管理公司基金經理浪岡宏（Hiroshi Namioka）指出，美國經濟面臨衰退，聯準會升息也正進入尾聲，如果日銀晚些時候才出手，將會面臨日圓急速走強和其他市場波動的更大風險。

農林中金綜合研究所首席經濟學家南武志（Takeshi Minami）也說，日銀突如其來的決策令人意外，但若推遲到明年，恐怕難以在經濟勢必惡化的情況下採取如此舉措。

有著「日圓先生」封號的日本財務省前官員?原英資（Eisuke Sakakibara）認為，日銀下次決策會議可能再次調高10年期公債殖利率上限，隨著日銀棄守超鴿派立場，他預期日圓將會一路走升至120水準。

?原英資曾在今年5月精準預測日圓將會貶至150水準，當時的行情還在130之下。10月底，他曾喊出日圓將於明年貶至170，受制於通膨壓力的日銀會在「明年稍晚」開始緊縮，可能升息1、2次，但這必須取決於屆時的經濟狀況。
下一步，日本真有可能升息？

如果考量日本現實面的經濟問題，日銀這次決策確實更像不得不為的無奈之舉，但也未必就是升息的序曲。

雖然終於看到久違的通膨升溫，卻不是日銀樂見的那種，也就是由需求驅動物價上漲，而是因為日圓匯率大幅貶值引發的輸入性通膨，薪資成長也沒特別強勁，加上日本政府早已債台高築，如果此刻貿然升息，無論民眾、企業或政府都將面臨更為沉重的壓力。

黑田東彥自從2013年3月上任以來，日銀不斷購買日本公債和日股ETF，大手筆對市場挹注資金，為的就是希望刺激日本走出通縮困局。如今全球景氣吹起寒風，日本的經濟體質也沒想像中那麼穩健，一旦利率升高，恐將使得日本再度陷入通縮和經濟衰退的泥淖，黑田東彥近10年來的努力也會功虧一簣。

既然如此，考量近期日圓匯率已經回穩，聯準會升息週期也將告一段落，對於黑田東彥而言，的確沒有必要下猛藥，只需在貨幣政策上輕踩剎車，就能達到激勵日圓升值的效果。

至於新任日銀總裁的態度如何？被視為黑田東彥接班人選之一的哥倫比亞商學院教授伊藤隆敏（Takatoshi Ito）在接受彭博採訪時指出，日銀放寬公債殖利率區間，有利於改善日本公債市場運作。

但是針對黑田東彥所稱「不是升息，也不是貨幣政策正常化的一步」等論調，伊藤隆敏則認為「這可能不完全正確」。他預期，愈來愈多跡象表明通膨率將維持在日銀2%的目標之上，「明年由需求帶動的通膨率可望穩定在2%水準，這將為邁向（寬鬆政策）退場奠定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