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Matthew Fulco傅長壽

東北亞大多數國家，對數位法定貨幣並沒有迫切需求。

數位人民幣出現之後，中國在東北亞的鄰近國家為確認自己是否也需要推行央行數位貨幣（CBDC），紛紛推出自己的措施。這個地區的各國央行擔心，如果未來開始廣泛使用央行數位貨幣，中國可能會透過數位人民幣（E-CNY）獲得金融和地緣政治優勢。

日本經濟安全大臣小林鷹之（Takayuki Kobayashi）在2021年11月談到這個擔憂，他當時告訴路透社：「我們必須思考，如果其他國家開始推行CBDC，日本的國家安全將面臨什麼問題。」他指的其他國家，其實很明顯說的就是中國，只是為了顧及外交辭令，不能明說。

然而，目前尚看不出CBDC能為日本、韓國和台灣帶來多大的益處。這3個國家的經濟發展階段都比中國更成熟，面臨的地緣政治挑戰也各不相同。事實上，他們皆與美國結盟，而且得益於北京時常抨擊的「美元霸權」，北京之所以推行數位人民幣，就是為了削減美元的勢力範圍。

數位人民幣的發行單位是中國人民銀行，目的是解決中國在國內和跨境支付方面特別會遇到的瓶頸。在國內方面，它的目標是更進一步控制目前由大型科技公司主導的國內數位支付系統。中國政府正積極遏制阿里巴巴和騰訊，這兩家企業的實力被中國視為威脅。至於鄰近各國都關注的跨境支付，北京的目標是逐步提高人民幣在全球的影響力，而且最終有辦法建立一個支付管道，讓中國可以在中美關係戲劇性破裂的情況下，繞過美國制裁的長臂。

地緣政治因素

雖然日本和中國是重要的經濟夥伴，但是在全球大國的競爭中，兩國並不站在同一邊。日本是美國的盟友，日本最重要的安全夥伴就是美國，但美國也是中國最主要的地緣政治對手。也因此，日本相當擔心數位人民幣未來的走向。日本首相岸田文雄的一名幕僚，在2021年11月告訴路透社，日本應該與美國密切合作，「對抗任何會威脅美元儲備貨幣地位的企圖。」

要說起來，人民幣在國際金融體系要挑戰美元的能力可能有限，只要中國的資本和外匯管制繼續存在，就很難達成。只要金融沒有自由化，中國貨幣的數位化就很難真的挑戰美元。

許多數據都支持這種說法。根據金融資訊服務龍頭Swift的資料，美元約占全球支付總額的40%，人民幣則僅有2%左右。在國際貨幣基金（IMF）資料中，美元占全球儲備的比例更是約高達60%，人民幣約占3%。

在此同時，日本央行也大力推行數位日圓。它在2022年發布的報告中重申，雖然已經完成了第一階段的概念驗證（Proof of Concept），但「並沒有計畫預定何時發行」，「重要的是徹底做好因應的準備」。

發行數位日圓需要更好的理由，日本幾乎每個成年人都已經有銀行帳戶，數位貨幣無法將更多人納入金融體系當中。雖然日本的無現金支付落後南韓與中國，但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以及COVID-19疫情影響之下，2021年的無現金比例已經達到32.5%。無論數位日圓是否發行，日本政府設定的40%無現金目標，到了2027年都很可能實現。

數位韓元的優點

南韓央行對加密貨幣的立場相當矛盾，所以至今都沒有表明是否推出數位韓元。它一開始認為發行數位韓元，能夠穩定該國變化莫測的虛擬貨幣市場。南韓央行前總裁李住烈就說過，數位韓元可以降低比特幣與其他加密貨幣的需求。

直到2022年底，南韓對數位韓元的潛力似乎都很樂觀，並直到該年6月為止，接連完成了好幾個階段的測試。南韓央行認為數位韓元能夠滿足離線支付與跨境匯款的需求，但從以太坊（Ethereum）衍生出來的區塊鏈有其「極限」，尤其遇到高峰時期就會處理過慢，此外也有隱私問題。

到了去年12月，南韓央行總裁李昌鏞在泰國暗示，央行數位韓元的立場可能會轉彎：「如果縮小範圍，只看區塊鏈，以及加密貨幣、穩定幣、去中心化金融相關科技的話，我不確定這些科技最近證明了夠多好處。」

台灣怎麼看

在東北亞各國中，台灣對央行數位貨幣的態度最為謹慎。不過台灣央行在東北亞似乎本來就最為保守，因此這也不足為奇。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雖然台灣從2019年開始就在研究央行數位貨幣，進展卻很難量化。

當然，台灣跟日、韓兩國一樣，對央行數位貨幣的需求並不明顯。台灣的金融體系相當完善，雖然無現金支付的步伐略微緩慢，但近幾年來已經隨著電子支付的拓展而明顯加速。

根據台灣金管會資料，每月使用電子支付的人數約為1,600萬，占總人口的69%；而在疫情之後，無現金支付更是快速普及。所以台灣實在不太需要利用數位新台幣來推動這項進展。

但在經濟上，台灣當然不希望央行數位貨幣的步伐落後於東北亞，因此正在仔細觀察局勢。中國、日本、南韓各自是台灣第一、第二、第五大貿易夥伴，如果它們都推出數位貨幣，台灣就可以利用相關的機會。

央行總裁楊金龍在2022年6月透露了數位新台幣目前為止的可能走向。他說央行正在考慮數位貨幣的試驗計畫，可能會以無息方式推出，避免排擠既有的新台幣。但他也表示數位新台幣之路並不容易，即使是無息的央行數位貨幣也可能造成搶購。

雖然台灣已進入央行數位貨幣的第二階段，但和南韓一樣，在過程中發現許多問題。目前還無法處理過於頻繁或過於大量的交易，而且監理機關擔心停電會造成衝擊。

根據楊金龍的說法，央行數位貨幣的下一個試驗階段，將著重於3項工程：「廣泛溝通，以獲得社會大眾的支持」、「精進平台設計，採用更穩健成熟的技術」、「研議堅實的法律架構，訂定法制規範」。

楊金龍去年6月就表示，台灣目前尚未決定數位貨幣是否可行，決策過程勢必漫長：「兩年內先看看相關推動情形如何，後續再看如何推動」。（作者為台灣金融研訓院外籍特聘研究員；譯者為廖珮杏）